我真能从花瓣
刮下颜色,好似
从岩石刮下了的色彩。
by 杜丽特尔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人生是一场汗漫的旅行,有时候正襟危坐的谈未来,煞是可笑。你所追求的子丑寅某子卯,即使一路悸动,憧憬追求的远方,基本是别人的庸常。反之,你的庸常也是别人艳羡的风景。
早些年从西安飞敦煌,六朝古都的落差还没有消逝,又被敦煌吓了一跳。先不言这河西走廊最西端的荒凉,先是被机场大巴被敲了竹杠,又坐了挂着正规牌照的黑出租车,到了预定的宾馆,付清了不菲的费用,心情才好转起来。
这还没有完,估计才开始。宾馆的热水上气不接下气,去门口的小吃店,各种名吃可疑味同爵蜡。重新从影影绰绰的人群,返回宾馆房间才发现,找零的十元二十元,薄如蝉翼的假。
之前打卡苦修的敦煌种种美景烟消云散,甚至起了立刻打道回府的念头。好在走廊尽头的服务员安慰我们,这里的人野得很,很多外地聚集的人,出门尽量小心不要与人发生冲突。看样,光鲜浪漫的地方,人人还要用自己的方式生活。
服务员靠在墙边的颓势,使我们瞧不清她的年龄。夕阳褪去太迟,光线从窗外映在她的脸颊,类似她说的故事斑驳神秘。难以想象为了一个情郎,抛夫弃子的女人,如今又被情郎丢在宾馆做起含糊不清的服务员,而不知去向。
估计敦煌再也没有给我神秘,关于人生,再灿烂的金碧奢靡,如日中天,都难逃减法之虞。往往整夜盘桓,日光一现,均是似水流年,蹉跎岁月。说到底,人生本质是难言。
所以敦煌遇见的人差不多都有故事,大差不离的难言之隐。后几日包了一辆车去阳关,瞧瞧因摩诘诗闻名的黄土堆,渭城朝雨邑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可惜白云苍狗,流沙茫茫,只有一座墩墩台。
可巧某某高级论坛在敦煌开讲,戈壁沙漠,巧舌如簧,瞧之眼前泛起沙漏狼烟,庙堂之高,江湖之远。包车的司机说妥的一个人,不知怎地除了女司机又加了个壮汉,熟悉了恍然大悟,这种危险其实是双向的。
独处时分,纵是聪敏绝顶,食人间烟火的烦恼萦绕心头一样消解不了,才明白至理从来都不在他人的唇齿之间,个体的凡间俗事,别人难以消解的,只在自己脚下。蝼蚁的苟活,莫过于此。
回宾馆的路上,扭身撇进一驿站书屋,架上是吴念真的《这些人,那些事》,讲述的就是寻常人走出的故事,试错的人生。回忆是瑰丽的,梦幻般的前尘往事,如影相随,那些欢乐的抚慰,那些泪水的滋润,都在微笑里升腾。
映照着苍白的月,俯瞰着追逐风景,以及温饱果腹的奔波,苏芮演唱的那首《一样的月光》就是吴念真写的歌词,其实我们都是单纯又朴素的个体,细弱尘埃,渴望互相的提携理解,有时候那些恣意的表达之后,或许会不断经历生命中无时无刻呈现的惊喜和惶恐。
如果人生本质是难言,就让彼此心怀善意,把一切交还给时间。乱翻着走回去,四周皆是漠漠黄沙,九点多的光景,竟然亮如白昼,落日余晖,几千年来一模一样的静默。
绘画:苏晓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