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失乐园
作者:林奕含
李国华一个礼拝有四天在南部,三天在台北待—天,李国华和几个同补习班、志同道合的老师上山上小酌。 山上人少,好说话。英文老师说:「如果我是陈水扁,就卸任之后再去财团当顾问,哪有人在任内贪的,有够笨。」数学老师说:「海角t亿哪有多少,但陈水扁光是为了一边一国四个字,就应该被关四十年。」英文老师应:「一点政治人物的诚信都没有,上任前四个不,快卸任就四个要,要这个要那个,我说这就是那句英文,不要让老大哥不高兴。」物理老师说:「我看报纸上好像有很多知识分子支持台独」李老师说: 「那是因为知识分子大都没有常识。」四个人为自己的常识充分而笑了。
英文老师说: 现在电视在演阿扁我就转台,除非有陈敏薰」李老师笑了:「那么老女人你也可以?我可不行,她长得太像我太太了。」一个漂亮的传球。话题成功达阵。抵达他们兴趣的中心。
英文老师问物理老师:「你还是那个想当歌星的?几年了?太厉害了,维持这么久,这样跟回家找老婆有什么不一样其他两个人笑了。 物理老师无限慈祥地笑了,口吻像在说自己的女 儿:「她说唱歌太难,现在在当模特儿。」会出 现在电视里吗?物理老师摘下眼镜,檫拭鼻垫上 的油汗,眼神茫然,显得很谦逊,他说:「拍过 一支广告。」其他三个人简直要鼓掌,称许物理 老师的勇气。李老师问:你就不怕别人觊 觎?」物理老师似乎要永久地檫眼镜下去,没有回答。数学老师开口了: 「我已经上过三个仪队队长了,再一个就大满贯了」干杯,为阿扁七亿元的监狱餐干杯,为只有知识而没有常识的台独分子干杯。
为所有在健康敎育的「课堂勤抄笔记,却没有一点性常识的少女干杯。为他们插进了联考的巨大空虚干杯。
英文老师说:「我就是来者不拒,我不懂你们在坚持什么,你们比她们自己还矜持」李老师说:「你这叫玩家,玩久了发现最丑的女人也有最浪最风情的一面,我没有那个爱心。」又羞涩地看着杯底,补了一句:「而且我喜欢谈恋爱的游戏。」英文老师问:「可是你心里没有爱又要演,不是很累吗?」
李圆华在思考,数了几个女生,他发现奸污 一个崇拝你的小女生是让她离不开他最快的途 径,而且她愈黏甩了她愈痛。他喜欢在一个女生面前练习对未来下一个女生的甜言蜜语,这种永生感很美,而且有一种环保的感觉。甩出去的时候给他的离心力更美,像电影里女主角捧着摄影机在雪地里旋转的一幕,女主角的脸大大堵在镜头前,背景变成风景,一个四方的小院子被拖拉成高速铁路直条条涮过去的窗景,空间硬生生被拉成时间,血肉模糊地,真美。
很难向英文老师解释,他太有爱心了。英文老师不会明白李国华第一次听说有女生自杀时那歌舞升平的感觉。心里头清平调的海啸。对一个男人最高的恭维就是为他自杀。他懒得想为了他和因为他之间的差别。
数学老师问李老师:「你还是那个台北的高二生吗?还是高三?」李老师嘴巴没有,可是鼻孔叹了气:「有点疲乏了,可是你知道,新学年还没开始,没有新的学生,我只好继续。」物理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的眼镜,突然抬高音量,自言自语似地:「那天我是和我太太一起在看电视,她也不早点跟我讲广告要播了。」其他人的手掌如落叶纷纷,拍打他的肩膀。
干杯。敬台海两岸如师生恋般语焉不详的抒情传统。敬从电视机跳进客厅的第三者。敬从小旅馆出来回到家还能开着灯跟老婆行房的先生。敬开学。英文老师同时对物理老师和李老师说:「我看你们比她们还贞节,我不懂为什么一定要等新一批学生进来」
外头的缆车索斜斜划破云层,缆车很远,显得很小,靠近他们的窗子的缆车车箱子徐徐上爬,另一边的缓缓下降。像一串稀松的佛珠被拨 数的样子。李国华心里突然播起清平调云想衣 裳花想容。台湾的树木要入秋了还是忒繁荣。看着云朵竟想到房思琪。
可是想到的不是衣裳。是头一次拜访时,她说:「妈妈不让找喝咖啡,可是我会泡」这句话想想也很有深意,思琪伸长了手拿橱柜顶端的磨豆机,上衣和下裳之间露出好一大截坦白的腰腹。细白得像绿格子作文纸上先跳过待窵的一个生词,在交卷之后才想起终究 是忘记写,那么大一截空白,改卷子的老师也不知道学生原本想说的是什么。终于拿到了之后, 思琪的上衣如舞台布幕降下来,她没有抬头看他 一眼,可是磨咖啡豆的脸红红的。后来再去拜访,磨豆机就在流理台上,无须伸手。可是她伸手去拿磨豆机时的脸比上次更红了。
最终让李国华决心走这一步的是房思琪的自尊心。一个如此精缴的小孩是不会说出去的,因为这太脏了。自尊心往往是一根伤人伤己的针, 但是在这里,自尊心会缝起她的嘴。李国华现在只缺少一个缜密的计划。房爸爸房妈妈听说老出差。也许最困难的是那个刘怡婷。把连体婴切开的时候,重要的臓器只有一副,不知道该派给谁。现在只希望她自珍自重到连刘恰婷也不告诉。结果,李国华的计划还没酿好,就有人整瓶给他送来了。
十楼的张太太在世界上最担心的就是女儿的 婚事。女儿刚过三十五岁,三十五了也没有稳定的对象,生日蛋糕上的脏烛也恹恹的。张太太本姓李,跟张先生学生时期一起吃过好些苦,后来 张先生发迹了,她自己有一种糟糠的心情。张先生其实始终如一,刚毕业时都把汤里的料捞起来给张太太吃,那时张太太还是李小姐,现在张太 太是张太太了,张先生出去应酬还是把好吃的包 回家给太太。酒友笑张先生老派,张先生也只是 笑笑说,「给千水吃才对得起你们请我吃这么好 的菜啊。」张先生对女儿的恋爱倒不急,虽然女 儿遗传了妈妈不扬的容貌,也遗传到妈妈的自卑 癖。张先生看女儿,觉得很可爱。
从前一维迟迟没结婚,老钱先生喝多了,也常常大声对张先生说,不如就你家张小姐吧,张太太一面双手举杯说哪里配得上,一面回家就对张先生说:「钱一维打跑几个女朋友我不是不知道,今天就是穷死也不让女儿嫁过去」女儿在旁边听见了,也并不觉得妈妈在维护她,只隐约觉得悲惨。在电梯里遇见钱一维,那沉默的空气可以扼死人。钱一维倒很自在,象是从未听说彼此的老父老母开他俩玩笑,更象是完完全全把这当成玩笑。纤如更气了。
张纤如过三十五岁生日前一阵子,张妈妈的表情就像世界末日在倒数。张妈妈上菜,汤是美白的薏仁山药濞,肉炒的是消水肿的毛豆,甜点 是补血气的紫米,纤如只是举到眼前咕嘟咕嘟濯,厚眼镜片被热汤翳上阴云,看不清楚是生气还是悲伤。或者什么都没有。纤如生日过没多久,就对家人宣布在新加坡出差时交上了男朋友。男朋友是华侨,每次讲中文的时候都让思琪她们想起辛香料和猪笼草的味道。长得也辛香,高眉骨深眼窝,划下去的人中和起来的上唇。
怎么算都算好看,而且和纤如姊姊一样会唸书,是她之前在美国喼硕士时的学长。听说聘金有一整个木盒,还是美钞。又会说话,男朋友说:我和纤如都学财经,纤如是无价的,这只是我的心意。思琪她们不知道纤如姊姊的新郎的名字,只唤他作男朋友。后来有十几年,怡婷都听见张太太在讲,你不要看我们纤如安安静静的,真的要说还是她挑人,不是别人挑她。也常常讲起那口木盒打开来绿油油比草地还纸
缠如结婚搬去新加坡以后,张太太逢人就讲为晚辈担心婚事而婚事竟成的快慼。
很快地把伊纹介绍给一维。
一回,张太太在电梯遇到李国华,劈头就讲,李老师,真可惜你没看见我们纤如,你不要看她安安静静的,喜欢她的男人哪一个不是一流。又压低声音说:「以前老钱还一直要我把纤如嫁给一维哩」是吗?李国华马上浮现伊纹的模样,她在流理台时趿着拖鞋,脚后跟皮肉捏起 来贴着骨头的那地方粉红粉红的,小腿肚上有蚊子的叮痕,也粉红红的。为什么不呢?我家纤如要强,一维适合听话的女人,伊纹还一天到晚帮邻居当褓母呢。谁家小孩?不就是刘先生房先生他们女儿吗,七楼的。李国华一听,前所未有地 感到自己腹股间的骚动如此灵光。张太太继续讲,我就不懂小孩子读文学要干什么,啊李老师你也不像风花雪月的人,像我们纤如和她丈夫都是唸筒,我说唸筒才有用嘛。李国华什么也没听见,只是望进张太太的阔嘴,深深点头。
那点头全是心有旁骛的人所特有的乖顺。那眼神是一个人要向心中最污潦的感性告白时,在他人面前所特有的清澈眼神。
思琪她们一下课就回伊纹家,伊纹早已备好咸点甜点和果汁,虽说是备好,她们到的时候点心还总是热的。最近她们着迷的是记录中国文化大革命的作品,伊纹今天给她们看张艺谋导的《活着》 视听室的大荧幕如圣旨滚开,垂下来,投影机作响,为了表示庄重,也并不像前几次看电影,给她们爆米花。三个人高在皮沙发里,小牛皮沙发软得像阳光。伊纹先说了,可不要只旁观他人之痛苦,好吗?她们两个说好, 背离开了沙发背,坐直了。电影没演几幕,演到 福贵给人从赌场背回家,伊纹低声向她们说,我爷爷小时候也是给人家背上学的,其他小孩子都
走路,他觉得丢脸,「每次都跑给背他的那人追。」然后三个人都不说话了。
福贵的太太家珍说道:「我什么都不图,图的就跟你过个安生日子。」思琪她们斜眼发现伊纹姊姊用袖口擦眼泪。她们同时想道:秋天迟到了,天气还那么热,才吹电风扇,为什么伊纹姊姊要穿高领长袖?又被电影里的皮影戏拉回去。 不用转过去,她们也知道伊纹姊姊还在哭。一串门铃声捅破电影里的皮影戏布幕,再捕破垂下来的大荧幕,伊纹没听见,生活里有电影,电影里有戏剧,生活里也有戏剧。思琪、恰婷不敢转过去告诉伊纹。第二串门铃声落下来的时候,伊纹像被「铃」字撃中,才惊酲,按了按脸颊就匆匆跑出视听室。临走不忘跟她们说,不用等我,我看过好多遍了。伊纹姊姊的两个眼睛各带有一条垂直的泪痕湿湿爬下脸颊,在黑暗中影映着电影的光彩,像游乐园卖的加了色素的棒棒糠,泪痕插进伊纹姊姊霓虹的眼睛里。
又演了一幕,思琪她们的心思已经难以留在电影上,但也不好在人家家里议论她,两个人眼睛看着荧幕,感到全新的呆钝,那是聪明的人在遇到解不开的事情时自觉加倍的呆钝,美丽、坚强、勇敢的伊纹姊姊。突然,门被打开了,外头的黄色灯光投进漆黑的视听室,两个人马上看出来人是李老师。李老师背着一身的光,只看得见 他的头发边沿和衣服的毛絮被灯光照成铂色的轮廓,还有胁下金沙的电风扇风,他的面目被埋在阴影里看不清楚,像伊斯兰敎壁画里一个不可以有面目的大天使。轮廓茸茸走过来。伊纹姊姊很快也走进来,蹲在她们面前,眼泪已经干了,五官被投影机照得五颜六色、亮堂堂的。伊纹姊姊说,老师来看你们了。
李国华说,刚好手上有多的参考书,就想到你们,你们不比别人,现在给你们窵高中参考书还嫌晚了,只希望你们不嫌弃,思琪婷马上说 不会。觉得李老师把她们从她们的女神就在旁边形象崩溃,所带来的惊愕之中拯救出来。她们同时产生很自私的想法。第一次看见伊纹姊姊哭,那比伊纹在她们面前排泄还自我亵渎。
眼泪流下来,就象是伊纹脸上拉开了拉鍊,让她们看见金玉里的败絮。是李老师在世界的邪恶面整个掏吐出来、沿着缝隙里外翻面之际,把她们捞上来。 伊纹哭,跟她们同学迷恋的偶像吸毒是一样的。
她们这时又要当小孩。
李国华说,我有一个想法,你们一人一周交一篇作文给我好不好?当然是说我在高雄的时间,思琪她们马上答应,明天就开始。隔周改好之后,一起检讨好不好?当然我不会收你们钟点费,我一个钟点也是好几万的。伊纹意识到这是个笑话,跟着笑了,但笑容中有一种迷路的表情。题目就……最近我给学生写诚实,就诚实吧,约好了喔,你们不会想要写我的梦想我的志愿那种题目吧,愈是我的题目,学生写起来愈 不像自己。她们想,老师真幽默。伊纹的笑容收起来了,但是迷路的神色搁浅在眉眼上。
伊纹不喜欢李国华这人,不喜欢他整个砸破她和思琪怡婷的时光,而且伊纹一开始以为他老盯着她看,是跟其他男人一样,小资阶级去问无菜单料理店的菜单,那种看看也好的贪馋,但是她总觉得怪怪的,李圆华的眼睛里有一种硏究的意味。很久以后,伊纹才会知道,李国华想要在她脸上预习思琪将来的表情,你们要乖乖交喔, 我对女儿都没有这么大方。她们心想,老师真幽默,老师真好。后来刘恰婷一直没有办法把《活着》看完。
思琪她们每周各交一篇作文给李国华。没有几次,李国华就笑说四个人在一起都是闲聊,很难认真检讨,不如一天思琪来他家,一天怡婷,在她们放学而他补习班还没开始上课的空档。伊纹在旁边听了也只是漠然,总不好跟邻居抢另一个邻居。这样一来,一周就少了两天见到她们,喂伤痕累累的她以精神贪粮的,她可爱的小女人们。
思琪是这样写诚实的:「找为数不多的美德之一就是诚实,享受诚实,也享受诚实之后带给我,对生命不可告人的亲密与自满,诚实的真意就是:只要向妈妈坦承,打破了花瓶也可以骄傲。」恰婷写:诚实是一封见不得人的情书,压藏在枕头下面,却无意识露出一个信封的直角,象是在引诱人把它抽出来偷看。」房思琪果然是太有自尊心了。李国华的红墨水笔高兴得忘记动摇,停在作文纸上,留下一颗大红渍,刘恰婷写得也很好。她们两个人分别写的作文简直像换句话说。但是那不重要。
就是有那么一天,思琪觉得老师讲解的样子特别快乐,话题从作文移到餐厅上,手也自然地 随着话题的移动移到她手上。她马上红了脸,忍住要不红,邃加倍红了。蓝笔颤抖着跣到桌下, 她趴下去捡,抬起头来看见书房的黄光照得老师的笑油油的,她看老师搓着手,鹅金色的动作, 她心里直怕,因为她可以想象自己被流萤似的灯光扑在身上会是什么样子。从来没把老师当成男性,从不知道老师把她当成女性。老师开口了 : 你拿我刚刚讲的那本书下来,思琪第一次发现老师的声音跟颜楷一样筋肉分明,摄在她身上。
她伸手踮脚去拿,李国华马上起身,走到她后面,用身体、双手和书墙包围她。他的手从书架高处滑下来,打落她停在书脊上的手,滑行着圏住她的腰,突然束紧,她没有一点空隙寸断在他身上,头顶可以感觉他的鼻息湿湿的像外面的天空,也可以感觉到他下身也有心臓在搏动。他用若无其事的口气:「听恰婷说你们很喜欢我啊。」因为太近了,所以怡婷这句话的原意全两样了。
一个撕开她的衣服比撕开她本人更痛的小女 孩。啊,笋的大腿,冰花的屁股,只为了换洗不为了取悦的、素面的小内裤,内裤上停在肚脐正下方的小蝴蝶。这一切都白得跟纸一样,等待他涂鸦。思琪的嘴在蠕动:不要,不要,不要,不 要。她跟恰婷遇到困难时的唇语信号。
在他看来就是:裱,婊,婊,婊。他把她转过来,掬起她的脸,说:「不行的话,嘴巴可以吧。」他脸上 挂着被杀价而招架无力后,搬出了最低价的店小二委屈表情。思琪出声说:「不行,我不会。」 掏出来,在她的犊羊脸为眼前血筋曝露的东西害怕得张大了五官的一瞬间,插进去。暖红如洞房的口腔,串珠门帘般刺刺的小牙齿,她欲呕的时候喉咙拧起来,他的声音喷发出来,啊,我的老天爷啊。刘恰婷后来会在思琪的日记里读到: 「我的老天爷,多不自然的一句话,象是从英文硬生生翻过来的。像他硬生生把我」
隔周思琪还是下楼。她看见书桌上根本没有上周缴的作文和红蓝笔。她的心跟桌面一样荒凉,他正在洗澡,她把自己端在沙发上,听他淋浴,那声音像坏掉的电视机。他把她折断了杠在肩膀上。捻开她制服上衣一颗颗钮釦,像生日时吹灭一支支蠘烛,他只想许愿却没有愿望,而她整个人熄灭了。制服衣裙踢到床下。她看着衣裳的表情,就好像被蹋下去的是她。他的胡渣磨红、磨肿了她的皮肤,他一面说:「我是狮子, 要在自己的领土留下痕迹。」她马上想着一定要 写下来,他说话怎么那么俗。不是她爱慕文字, 不想想别的,实在太痛苦了。
她脑中开始自动生产譬喻句子。眼睛渐渐习惯了窗帘别起来的卧室,窗帘缝隙漏进些些微光。隔着他,她看着天花板像溪舟上下起伏,那一瞬间像穿破了小时候的洋装,想看进他的眼睛,像试图立在行驶中的火车,两节车厢连接处,那螭动肠道窵生一样,不可能。枝状水晶灯 围成圆形,怎么数都数不清有几支,绕个没完。 他绕个没完。生命绕个没完。他肌在她身上狗嚎 的时候,她确确实实感觉到心里有什么被他捅死了。
在她能够知道那个什么是什么之前就被捕死 了。他撑着手,看着她静静地让眼泪流到枕头上,她湿湿的羊脸像新浴过的样子。
李国华躺在床上,心里猫舔一样轻轻地想, 她连哭都没有哭出声,被人奸了还不出声,贱人,小小的小小的贱人。思琪走近她的衣服,蹲下来,脸埋在衣裙里。哭了两分钟,头也没有回过去,咬牙切齿地说:「不要看我穿衣服。」李国华把头枕在手上,射精后的倦怠之旷野竟有欲望的芽。不看,也看得到她红苹果皮的嘴唇,苹 果肉的乳,杏仁乳头,无花果的小穴,中医里健脾、润肠、开冒的无花果。为他的搜藏品下修年代的一个无花果。一个觉得处女膜比断手断脚还难复原的小女孩,放逐他的欲望,妁在杆上引诱他的欲望走得更远的无花果。她的无花果通向禁忌的深处,她就是无花果,她就是禁忌。
她的背影就象是在说她听不懂他的语言一 样,就像她看着湿黏的内裤要不认识了一样。她穿好衣服,抱着自己,钉在地上不动。